乳首ナかだし丸「碎鳞破梦」
1
第一次遇见那条蛇,是我在海滩散步的时候。
乌云密布,成群的乌鸦盘旋在沙滩的上空,呈阴森的景象。应该是在觅食,有一只乌鸦着落在我的脚边,我仔细一看它的羽毛是深蓝色的,不仅如此,还微微有些发亮。我蹲下把鞋子脱下,将里面的沙子倒出,并拂去了脚底心的沙粒。我遥望海平线,毫无波澜,海岸却响起了浪打沙子的声音。
脚底还是有些痒,我便索性脱了鞋,往海岸走去,想着把脚冲一冲。沙滩上的垃圾泛滥,每走几步路就能踩到些被玩剩下的烟花残骸,这些应该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。还有的,是我几天前抽的烟蒂。沙子又有点细,走起路来容易失去平衡。终于,我的脚踩进了水里,沙子随着海潮翻来覆去,突然,仿佛有两根钢针刺进了我的脚踝。
低头一看,竟是一条蛇紧紧的咬住了。心脏仿佛骤停,呼吸变得急促,血一下子涌上脸颊,我一脚将这条蛇甩的远远的。它那银白色的身躯被我从沙堆里抽了出来。
身体失去了平衡,一屁股坐进了海水里,我又看了两眼那条蛇,它的鳞片失去了光泽,身体在沙滩上上下蠕动,有些生气但看着令人不愉快。它的身子蠕动的越来越慢,再是不动了,我才发现它好像快没气了。我凑近一看,它的嘴长得很大,看得到尖锐的獠牙,眼睛在光照下闪着金光,身长大概有三尺。这么一看着实美丽。
顿时,天猛地下起了雨,白蛇还在沙子上。东想西想,最后还是把咬了自己一口的这条蛇给捡了起来,一起带回了我那破屋。
听着雨声,房屋屋顶还有些漏水,我擦着身子,再把药草敷在了脚背,给蛇身上也敷了一点。蛇看上去已经没有一点生气了,哎,要是死了,我也没什么办法。
2
“不知现在是是哪一年,也不知这个岛的外面有没有活人。我听我父亲说,以前岛上有几个人乘船出过岛,但出去之后都也没回来过了。后来大家以为岛的外头是世界的尽头,是虚无,所以只有岛内是安全的,便把穷凶极恶的罪犯扔到船上,将其从岛流放至外边去。
“父亲也是被流放的一人,据说是因杀了人,实际上怎么样我也不清楚。母亲早就病死了,从十七岁开始我就在北边的海岸靠打鱼维持生计,生活还算勉强过的去。但我也因父亲是杀人犯这事儿摊上了些麻烦,村里的人也管我叫杀人犯,我也因这事儿跟村里人打了好几架,直到有天他们把我右手给打断了,他们才收手。之后我就从村子离开,一个人住在这里。除非我不进村,这里除了你和我一个活人都没有。
“今年已经二十几岁了,具体几岁我也不记得,毕竟会给我庆祝生日的人也都不在了。我很少与人来往,会打交道的只有卖给我鸦片的家伙们。
“是啊,如今活不活下去都没什么所谓了。也不是不想活了,只是有点活累了。上哪都会被唾弃,你知道我上了街路过的人都嘲笑我只有一条手臂!我长得又丑又黑,还矮,村里人看到我这样子,都避而远之。
一个人呆在这种破地方难免也有些无聊。所以才会买点鸦片麻痹一下自己的身心。村里人啊,都说鸦片这玩意儿是毒品,但说归说,看他们吸得还不是挺不亦乐乎的。我啊,其实几乎所有的开销都用在了鸦片跟烟酒上了。
“话又说回来,我也真是好久没见过蛇了,也不知道你这条白蛇有没有毒。其实有也没什么所谓你说是吧。死了就死了,我这命也不值那几条钱。”
我对着蛇说了这么一大通话,反正蛇也听不懂人话,就当自言自语了。它眼睛闭着,似乎身体上的伤已经开始恢复了。偶尔有那么几回,它还会微微吐出舌头,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。
天色开始暗淡了起来。我见窗外雾霭沉沉,什么都看不清,早上也没出门打渔,与这条蛇在破屋共度了一天。它还活着,只是感觉没有当初咬我那气力了。我便把床铺好,抽了根烟便睡下了。等我第二天醒来,那条蛇蜕皮了。
诡异的是,蛇蜕皮后竟变成了个漂亮的女人。
3
早晨,村里的几个孩子拿石子投向了我那破屋,家具扑通倒地,把我吵醒了。这是很常有的恶作剧。村里孩子们会结伴去竹林里玩耍,但也有那么一些孩子迷路了,恍恍惚惚的到了这片海的附近。久而久之,迷路的孩子多了,他们见了我家就把我家当成鬼屋,更是把我当成了鬼!
真是气人,我有点想吸鸦片。但家里已经没存货了,便前往卖鸦片的住处。那卖鸦片的跟我唠起嗑来,近来他们一直在议论一女子。
“我见过那女子,那叫一个漂亮啊!真想跟那美女喝一杯。”说完卖鸦片的嘴里滴下了几点口水。嘴巴里的牙齿都不剩几颗了,估计是抽鸦片抽的。他们有说有笑的抽着,周围烟雾缭绕的,那一个个表情跟在做梦似的。
最近村里那边流传着这么个谣言。说是岛上出现了个绝世美女。她那乌黑的长发如同夜晚的星光,垂到腰间。她五官精致,身材更是妖艳,路过她的男人们无一不是回过头来再看她一次。有许多男人上前搭讪,却遭到无视。而岛上的女人呢?女人各个都装的十分理性,当什么事情都没看到,实际上那心脏那扑通扑通跳的比见了那女人的自家丈夫还要厉害。她们纷纷议论着,这女子是从哪来的,父母是哪家的。当然,这种事情都无关紧要。她们只是嫉妒这女子的美貌罢了。
“只是啊,有一点我觉得奇怪。这炎夏日子里,这女子还穿着白色和服。好看是好看罢,但毕竟村里也没举办什么盛大的葬礼。穿着这么个衣裳,总看着有些瘆人的。”
4
蛇变人这事儿确实诡异,但就算问她什么也问不出什么名堂。我问女子家住哪,她说不记得了。我又问她从哪来的,她说不记得。我问她的名字叫什么,她说叫她小白就可以。我说我叫许仙。
“那你到底是蛇还是人啊?”
“是蛇妖。”她答道。
她说她没有地方去,我就提议让她住我家。她没衣裳。就算小白变成女子身,她也藏不住那鳞纹。我便把以前母亲穿过的白色和服给她穿上。那和服又厚又难穿,不适合夏天穿,我提议让她去村里买点衣裳回来。自她上过街之后,村里便开始谣传说有关她的事儿了。我祝福她少去村里,要是发现这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,定吃不了兜着走。
村里的孩子们戏耍的那片林子,是小白最爱去的地方。有时,她会只把下半身化成蛇身,缠绕在竹子上。从一根竹子跳到另一根上,再跳进林子里的水塘里。竹子摇摇欲坠的声音有些吵闹。她笑起来的声音甜的像个真的小女孩似的。只是那蛇身动起来,则看上去极其怪异。 果然她是只蛇而不是个女人。
白天我出门打鱼,她则在家干活。这样日复一日,我家门口多了点白色的花草。小白说是她种的,是百合花。只是,这片花也不久被前来捣乱的孩子们给摘走了。
有一天,我吸食鸦片的时候,她会像只蛇一样,在一旁静静的观察我。我侧躺着,把罂粟的成分从嘴中呼出。她问我在做什么,仿佛第一次见这玩意儿似的。我告诉她这会成瘾,你万不可吸。
“那你为什么在吸?”
“吸了就能梦见我家人了。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要是没这玩意儿,我就活不下去了。”
从这天开始,我就没再碰过鸦片了。也就偶尔喝喝酒,主要是不想让小白也染上这种东西。是啊,有了小白我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。
冬天的某一日,她突然告诉我,她需要出趟远门。我问她做什么,她只是笑了笑,说:“你不用担心,我会很快回来。”
“你身上的蛇鳞要当心别被别人看到了。”她走前我嘱咐道。那天晚上,我感觉一个人呆房里特别不自在。房屋外的花草都枯掉了,原本那些百合花也是只有夏天才会绽放的。夜渐渐深了,见她迟迟没回来,我怕是村里的人是不是把她给抓起来了。可我也不敢跟村里那些人对着干。外面乌鸦的叫声不再是寻常的聒噪,而是夹杂着一种紧张的气息。
第二天早晨,她回来了,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忧虑。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。我想知道里面是什么,但她没有让我打开。与她纠缠了几番,我才终于从她手里抢走包裹。
这不看不知道,一看吓一跳。里面装的是几块鸦片,和一只人类的右手臂。手臂又粗又壮,应该是男性的手。肩膀的部分血肉模糊,血渍已经有些变色凝结了。
“这...这是人的手呀!?是怎么回事?”
“如你所见,是人的手呀。鸦片是偷来的,人手也是我从村里的人身上截的。”
“你做这事情做什么?”
“我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。你说没有鸦片就活不下去了,我便给你偷来了鸦片。你还说你以前被村里的人打断了手,我便想着把手给你接上去。”她说道,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这手是谁的啊?”
“是谁的不重要呀。弄断你手的可不是那一个人,是所有人!村里所有人都排斥你,都有罪。只是你不反抗,就变成你有罪啦!”
“那也不能害人啊!这样一来他们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。他们这次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。”我开始着急了。事到如今,切断的手臂已经接不回来了---我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我大声哭了起来,倒在了小白的怀里。
“怎么办呀!村里的人接下去还会对我做什么?我被他们夺去了人权,被夺走了右手,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!我是个懦弱的人!我还不想就这样死了!”我心里想到。
5
我让小白藏在林子里不要走动,等我安顿好所有的事儿再去找她。其实我早知道,我被带回村子后,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。
过了两天,村里的人将我的破屋包围住。有一个壮汉拉扯着我的头发,把我从家里拉了出来,我见到他手指缝中夹杂着些我的头发。他让我跟着他走回村子,临走前我听见家具倒地以及敲打墙壁的声音,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经被破坏了,已经不再剩下什么了。
我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,于是我试着发声,那男人用木棍狠狠抽了我的喉咙:“你个杀人犯!不准你说话!”
我便沉默,实际上已经没什么气力讲话了。
我被拖进了一个像礼堂一样的地方,左边和右边有观众席,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坐席,左手和双脚在椅子上绑的紧紧的。我知道这里,父亲曾经就坐在我现在坐的地方,这里是法院。之后审判官会坐在我面前,给我的定刑。
口有些渴了,但我不指望有人会给我水喝。不久后,法院的观众人满为患,坐在法官左边的是村中的妇女们,右边是村里的男人。有些人我以前见过,卖鸦片的也在其中。
法庭请了被害人,那位右手臂被截断的青年。法官问我是否认识这个男人。
“我认识他,法官。”
法官问我是怎么认识他的。他接连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,包括偷来的鸦片的事儿。我只有少数如实回答,更多是在撒慌,我其实没见过这个男人,但是我也不想把白蛇给供出去。
“你是否,用刀,截断了他的右手。”
“是的,都是我做的。“
这样一切都合情合理了:我的父亲是个杀人犯,而我是个瘾君子。我因右手被打断而为此怀恨在心,最后对村里的人实行了复仇。观众席的男女们愤恨的切齿声活活压迫住我。我觉得他们想在这里杀我,想把我大卸八块,好在这里是法院,他们还动不了手。我眼睛直盯着法官,不看观众一眼。法官一脸从容,看上去对我的所作所为莫不关心。
”法院决定,流放许仙。“
群众依旧没有满足。看来他们极其希望处刑我。就比如你看那位长者,他站在一块高台上,指着我说道:"流放太轻了!这个人是个杀人犯,怎么能轻易放过他!"
法官轻轻敲了一下桌子,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。
后来群众与法官围绕着,应该流放我,还是处刑我,的话题进行了下去。我没心思听个仔细,我隐约想起父母亲还在的时候,他们的争论着应该把买来的猪肉清蒸还是应该红烧,这些人讨论的越激烈,我就越犯困。其实事到如今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。我有些想那条白蛇,她如今是否还在那林子里呢?
6
我被决定处刑了。只是处刑的时间还未到,他们把我关进了村里的牢房里。关押我的牢房潮湿阴暗,四周是石墙,天花板有一扇小窗能看见外面的一点微光。
就在此时,天窗出现了一条黑影,那是一条蛇从窗户悬挂着身子,靠近着地板。宛如一条垂挂在地狱的蜘蛛丝。这条蛇是小白,她开口和我说话。
“你怎么来了?小白?”
“我来救你的呀!快逃出去吧。听说你要被处刑了。”
“我不!我不能从此地出去。明天我就要被处刑了。每个人都希望我死,我逃不出这座岛的。倒是你,你快逃吧。对了?你会游泳吗?你是妖啊!那就乘着海浪逃出这座岛,到另一块地好好活下去吧!这里的人知道你是妖肯定会杀了你的!这村子里可没理智的人,他们都是一帮疯子!是啊,你看看我生而为人,都没能幸福的活着,别说妖了。你快走吧!”
“许仙!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!”蛇的眼睛有些湿润。
“哪有人会像你这样等死呀!你要还有力气就给我反抗!不能败给不讲道理的人!”她用身子绑住我的左手臂,想把我拉起来。奈何怎么拉我就是不愿起来。
“我不想离开你啊许仙!要逃我们也一起逃吧!”
“白蛇,你快走吧。”我哭着恳求她,可她还是迟迟不肯放手。
我想挣脱,但是我没有右手,只好用嘴巴咬他的身子,她这才肯放开我。她眼睛还是泛着金光,一边盯着我的眼睛,一边把身子后退,就这么离去了。
这是我同她见的最后一面。
7
白蛇走后没有几天,又有两个罪犯被关了进来。牢房里关着其他几个穷凶极恶的罪犯。这里每天都会关新的人,有的人看上去又矮又瘦,又有的人看上去十分可怕,仿佛真的杀过人似的。然而真相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,他们也有可能像我一样只是被排斥了而已。
“哎昨天发生了个大事儿呀!”突然有个新来的罪人开了口。
“昨天出现了只妖怪呀。是条巨蛇!”
“妖怪?”众人看向他。
“是啊,还记得前段日子岛上出现的那绝世美人吗?你说说看这岛上见过的面孔就那几个,大家都是熟人,突然出现这么个美人当然引人注目。但没有想到,她居然是蛇妖啊。
“那条蛇像是发狂了似的,我见那位女子先是脱去了她那白色和服,并伏在地上,变形成了一条白蛇。这条蛇真是大的吓人,但仔细看看也挺美的,特别是那鳞片,仿佛坚硬的像装甲似的。只见这蛇暴怒的呵斥道:“我要灭了你们!”她在村子里大闹,把房屋和建筑都破坏掉了,许多人受了伤。村民们看到她,纷纷惊呼,都杵着不敢动弹。
“除了那有一个壮汉,还挡在那条蛇的面前。那壮汉,跟那条白蛇打了一架,一番搏斗后重伤了巨蛇。
“那巨蛇后来化作女人逃到林子里。那被壮汉打出来的血迹,是拖了一路。村民见了那壮汉威武的样子也被鼓舞了,他们每人都手持把武器,有的是枪,有的剑,他们的眼神看上去充满了决心!
“村民门喊着口号,宛如一支强大的军队,沿着蛇妖的血迹走去。”
“那女人赤身裸体的坐在了一棵竹子底下,腰部直流鲜血,看上去是再也没办法动弹了。村民见状,围了上去,那村民当中的妇女们就拿着剑,在她脸上乱划。女人紧张的呵斥道:究竟谁才是人谁才是妖!
“说罢,她便又变回了蛇的样子,村民见了蛇的样子,又怂的后退了两步,准备着防御巨蛇攻击。那蛇的脸这回多了两道疤痕,看上去比以往还要凶狠!
那罪人说累了,接了口水喝后继续说道。
“没想到,巨蛇咬住了自己身体,那锋利的獠牙刺穿了脊椎,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鳞片,没一会便断气了。人们望着这条蛇的尸体欢呼雀跃。男人称这壮汉为村里的英雄!女人们则看见这么漂亮个女人死后,妒火彻底熄灭了。村民为了庆祝,他们把那蛇身大卸八块,扔进了海里。
“说到底,那条蛇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?又和村里的人有什么仇呢?村里的人也不明白。只是觉得看上去这么可怕的妖怪,放着不管可不行,你们说是吧?哈哈哈。”大家听的津津乐道。
8
处刑的日子到了。这天我早早就起床了。我梦见了我爹妈。监狱长用钥匙打开了牢门,像赶畜生一样把我赶到了刑场。
在那里,村民们将我绑在了一根木柱上,四周堆满了干柴。他们点燃了火把,那火焰渐渐升起,炙热的热浪扑面而来,刺鼻的碳的气味冲破鼻腔。
我望见有许多人前来看热闹,我还听见人们向我发出仇恨的声音。
我有些想小白了。
结。
2024/05/03